逃了初一,跑不了十五。1957年下半年整风反右中他还是被定为右派,原因是他为周颖修改了一份有关整风的报告,修改和增添了几句话,夫人被划为老右,他也沾光了。1962年初,刚从北大荒回来的聂绀弩找到胡风的夫人梅志,要她设法尽快与不知生死何处的胡风联系上。胡风被关押十年回来后,聂绀弩第一个上门来看望。胡风旋即被送往成都监外执行,还是聂绀弩赶来为他送行。此后两个人还常有书信往来,不断以诗作唱和。
在历尽磨难后,两个人先后出狱却成了又病又老的老人,只有好友萧军虽也经灾难却健壮如昔。他曾弄了一辆车,把胡风拉到聂绀弩的病房,三人合了一张影留作纪念,而他们却不能畅谈如昔了。初出监狱,周颖带聂绀弩上理发店理发,“览镜大骇,不识镜中为谁”。九死一生归来,形如鬼影,聂绀弩作《对镜》四首以舒怀;胡风80寿辰聂绀弩作诗云:“无端狂笑无端哭,三十万言三十年。”前句指胡风出狱后精神有时失常,“三十万言”指胡风关于文艺问题的三十万言《意见书》,“三十年”指胡风因这《意见书》而遭受的三十年的非人折磨。读来让人凄然。
在胡风事件中,舒芜因提供胡风给他的信件使势态迅速转向而成为人们眼中的“犹大”不被人原谅。但是,舒芜却是聂绀弩的密友,聂绀弩对他还颇有好感。人们说这源于聂绀弩的爱才,其实,也源于他对历史的洞察。
聂绀弩晚年向人讲了这样一个故事:1945年,胡风发表了舒芜的《论主观》一文后,就被认为是与毛泽东思想相冲突而受到批判,抗战胜利后在香港又组织了对胡风的文艺思想的批判。解放后,在思想改造运动中,在广西工作的舒芜写了文章批判自己的《论主观》并发表了《致路翎的公开信》,对胡风的文艺思想的批判也逐渐升级。1954年夏天,老友何剑勋来北京看聂绀弩,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院子里他们碰到已调到这里工作的舒芜,三人就一起出去吃饭。饭后,聂绀弩建议一起到离这不远的胡风家看胡风。进了会客室,胡风好一会儿才出来,他与众人寒暄后,就指着聂绀弩说:“老聂,你也太不像话了,随便把什么样的人都带到我这里来?”聂绀弩一听,就觉不妙,不想胡风当众就对舒芜表示不欢迎。
大家急忙出来,到北海去喝茶。
舒芜说:“胡风太自信了,我手头上就有他的几封信,拿出来大家看看,很可以说明问题的。”聂绀弩只得劝说:“你在气头上,这种事,非同小可,冷静了再说。”可能在这时候,上面又组织了对胡风的批判,舒芜就抛出了胡风的信。聂绀弩认为舒芜这样做是为了泄私愤,这样虽然不对,但是最后对胡风上升到反革命的高度,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1982年,舒芜60岁时,聂绀弩写诗相赠,其中有句:“错从耶弟方犹大,何不讨廷咒恶来。”他认为,人们把舒芜比作胡风的门徒是不对的。认为人们恨犹大而不恨送人上十字架的总督,是一大怪事。
他说:犹大的故事是编造的,这样使人转移目标。正如他系狱十年,源于某人告密,而他出狱后从不去追查告密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