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瑛
摘要:柳宗元后期的生活并不是恬淡的,其作品也并不是像我们以前所说的那样冲淡飘逸,相反,他的出世思想以另一种方式表露出来,虽然隐晦婉转,但用世心更加迫切,只是其中流露出一种无奈和凄凉。
关键词 江雪 柳宗元 入世心
《江雪》是柳宗元谪居永州时所作的一首押仄韵的五绝。柳宗元的一生一般认为以“永贞革新”为界,可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期少年得志,雄姿英发,为文多梗概意气;后期自永贞八年(805.)八月永贞革新失败始,占了柳宗元生命中最为重要的部分。其时的文学创作乃是柳宗元文学艺术中最辉煌的篇章,是生命中的绝响。
柳宗元谪居永柳期间,心绪消沉,在早期乃至幼年时的释道思想逐渐蔓延,而远离京城的蛮荒之地又给了他接近自然的机遇,况且还是禅宗盛行的南方。故而欲以释道来阐释内心的愤懑,欲以永柳的山水来消解灵魂的躁动,欲以时光的流逝来洗涮郁积心头的愁绪。在对外物的观照中,呈现出一种冲淡、平和、旷远、孤峭的诗境。而《江雪》历来被奉为这方面的代表作。然而笔者认为,《江雪》在其冲淡、平和、旷远、孤峭的外表下,所蕴蓄的仍然是一颗躁动不安的用世之心,是对功名的强烈渴望,是对尘世的异类趋向。他不是一位隐士,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所以也就达不到“明心见性”的境界,在《江雪》中,我们时时可以嗅见其世俗的气息,而非雪中孤梅的清香,没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远与惬心,也缺乏“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的物我同化之境。我们不妨解读《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从文本来看,作者为我们营造的乃是一幅清旷,闲远,孤峭的独钓寒江图,图中的渔翁与世无争,独自享受着“世外桃源”般的宁谧生活。在大雪漫天,天寒地冻的季节里,驾一叶扁舟轻荡在瘦山寒水之中,那份悠闲与淡泊,俨然一世外高人。这里就有着柳宗元自己的影子,长期的谪居生活,他似乎已忘情于自然的山水而厌倦了溷浊的官场。如《溪居》
久为簪组束,幸此南夷谪。
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
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
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
从文本来看,诗人为自己被谪贬感到庆幸,“久为簪组束,幸此南夷谪”好像诗人已不复为世俗的名利所累,已经臻于一种淡极玲珑的境界,早有出世之心。在他的著名的《永州八记》等文本中,作者的自我形象轻灵飘逸,并不深沉晦涩。所抒写的是自己隐士般的生活。但字里行间却时时隐现出内心的忧虑。(参见拙作《柳宗元的忧与乐》)只是表达方式上采用了于淡泊中寓忧怨、见峭厉,尽管诗人有意识地将忧怨淡化,但痕迹却未能全然抹去。柳宗元遭贬之后复杂的内心活动很少在景物描写之外通过议论抒情单独书写,大量的情况是把自己的思想感情融会在山水美的艺术境界中。这些境界不是自然美,而是根据自己的审美心理创造出来的艺术美,基于寻求和创造寂静之美的审美心理。柳宗元还喜欢大观的旷境,这种高爽,空旷的美的意境,是柳宗元要求解脱压抑和苦闷的心境的写照。1)P1201钱锺书先生认为,唐宋诗就风格来说应该是朝代中交错的,唐之退之、少陵、香山、东野始开宋人之诗。2)P2这就表明唐人诗中并不完全呈现出盛唐气象,而也有以沉潜胜者。韩柳共同倡导古文运动,在文以明道或文以载道这一观点上是一致的,尽管在风格山差异较大。而宋诗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思理,讲究理趣,且多典故。在《江雪》中,前两句十字,为我们塑造了廓大清远的意象,千山兀立,大雪纷飞,羊肠小道上,了无人迹,连飞鸟亦隐匿了形迹。后两句则在此画面上添上了主人翁的形象,一个茕茕独钓的老翁,悠然而闲适,一任你天寒地冻,我自岿然不动。
然而细读全诗,我们并没有闲远之感,而是一种怆凉和无奈。首先,是这位“蓑笠翁”的形象。文本给我们的印象,此老翁是一个清癯的老人。人他为何要垂钓呢?他散迹于山林,是为了寻找心灵的栖息地,寻找理想的净土么?他渴望的是忘形于山水吗?那么他为什么是独钓寒江,而不去“独眺寒江雪”呢?也许换为此,效果更让读者回味,也更接近禅宗的“清净见性”的主体需求,更契合“悟禅”“见性”。他的垂钓,不由让我们想起姜子牙垂钓渭滨的故事。当年的姜尚西垂渭滨是为了“钓”周文王这条大鱼,最终功德圆满,那么,今日的柳宗元这个“渔翁”是否就有当年姜子牙的影子呢?也许可以认为柳宗元是为钓而 不是为鱼,所谓“得鱼忘筌”“得兔忘蹄”(《庄子.外物》)也就是说,柳宗元在乎的仅仅是为了得到内心的宁静,是一种消遣。但是至少我们可以怀疑,在其内心,还是存在“鱼”“兔”的。而只要存在这种观念,就是内心的不纯,而且,为什么会要消遣呢?如果不是有烦恼,又何来消遣举动呢。我们看六祖慧能战胜神秀的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禅宗讲究的是“纯乎妙悟,绝无迹象”,即在悟的刹那与自然万籁不分彼此,圆融浑整“打成一片”的“我梵如一”之状态。自然的云出水流花开,草萌莺啭,万川映月都是心的律动,心的返照。“云因行而生变,水因动而成文,有不期之妙”,心必须符锲外物。禅宗把“清净自性”作为绝对的主体,有把这“自性”等同于众生心,给艺术创作中的主客体关系带来了大的突破。在诗歌中,主观心性作为创作的主体,它就不再是客观镜像的反映,而是客观镜像反映它自身。这就与“感物而动”的主观抒写不同,绝对的心性已超越了主客的界限,它是包容主客,涵盖万有的。这样就形成了诗歌创作中以表现主体心性的为中心的新方式。禅宗的心性论当然是唯心主义的,其思想倾向是虚无消极的,但在艺术上却开拓了表现心灵的新境界,在审美上则发展了新观念与新角度。但《江雪》中 的渔翁,我们认为就是柳宗元自己 的影子,他不能忘却“鱼” “兔”以致后来在短期被召进京旋又迁官柳州时,不由悲从中来,《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
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
伏波故道风烟在,翁仲遗墟草树平。
直以慵疏招物议,休将文字占时名。
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行行便濯缨。
这与上面的《溪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因为自己的再次远游而悲伤不已。可见他的心胸并不旷达,始终没有忘却世俗的阿堵物。
再就环境来说,这里创设的环境是天寒地冻,在行文上则是千山、万径、鸟、人虚实相间。但统照全文,我们发现,这都是有我之境,是王国维先生所说的“隔”,因而境界也就并不怎么深沉辽远,禅的意味就不足。南禅的永嘉玄觉对外境有精彩的阐述:“见道忘山者,人间亦寂也;见山忘道者,山中乃喧也。”按此观点,只要见道,外境的喧寂与心灵毫不相干,自性本体的清净是不变 的,而《江雪》的主人翁眼中千山、万径均披上了峭拔、孤寂的色彩,烘云托月般的缠绕再主人翁的周围,并没有达到“梵我如一”的境界,是以我观物,而非以物观物。《坛经》(慧能)简结明确的提出了“自身自性自度”的口号;其中假托《经》义说:“自性不归,无归依处”。又说:“不悟即是佛是众生,一念若悟、即众生是佛。故知一切万法,尽在自身中,何不从于自心顿现真如本性!”神会的看法也一样。《坛语》说:“但自知本体寂静,空无所有,亦无住著。等同虚空,无处不遍,即是诸佛真如神。”可见,禅宗讲究的是内心归依,讲究的是内心的悟,要求的是真如本性的自然复归,真正达到梵我如一的境界。外世的喧嚣在禅宗看来是与内心无关的,而柳宗元没能摆脱这些喧嚣。
柳宗元的山水诗所体现的艺术风格,与他的儒佛思想密切相关,主要体现在他对社会和自然的矛盾态度上。在他的诗中,“出世”与“入世”并存,其意识难以在观照自然时保持审美的距离,所以处处都有一个“我”的存在。这种“徘徊两端,阴郁畏疑”,正是柳宗元山水诗的独特风格。③P59这里显露的恰是诗人内心的无奈与凄凉,是无望中奢望。天寒地冻,人鸟绝迹的日子,你怎么可能希望钓到“鱼”呢。明知无望,为何还要奢望呢?这种环境无疑是当时社会环境的映射,而历史也证明了这隐寓色彩的正确性。大唐帝国一直没能中兴,一直在走下坡路,直至灭亡。这也就宣告了“独钓”的荒谬性。这里所显示的并不是释禅的清净与绝世,冲淡与闲散。而恰是走到了它的反面,是一种“不可为而为之”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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