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的叙述是非常节制的,对话看似简洁,其实蕴涵了大量的信息。
“什么动物?”我又问道。
“一共三种,”他说,“两只山羊,一只猫,还有四对鸽子。”
“你只得撇下它们了?”我问。
“是啊。怕那些大炮呀。那个上尉叫我走,他说炮火不饶人哪。”
“你没家?”我问,边注视着浮桥的另一头,那儿最后几辆大车正匆忙地驶下河边的斜坡。
“没家,”老人说,“只有刚才讲过的那些动物。猫,当然不要紧。猫会照顾自己的,可是,另外几只东西怎么办呢?我简单不敢想。”
老人对动物如数家珍,我们不但了解了老人平日的生活状况,这几只动物在老人心目中所占据的地位,还了解到老人离家时的无奈和被迫。“我”“注视着浮桥的另一头,那儿最后几辆大车正匆忙地驶下河边的斜坡”,暗示了我对老人命运的担心:没赶上去巴塞罗那的卡车就等于要留在战场上了,而此时,最后的大车也即将驶离。末尾处老人“摇晃了几步,向后一仰,终于又在路旁的尘土中坐了下去”。实际意味着老人凶多吉少的未来。这一切,都是被客观地呈现出来,让读者凭借小说所透露出的信息推导出来。
海明威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理论,叫“冰山理论”。他说,“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他认为应该把思想、情感乃至语言与动作等八分之七的内涵隐藏起来,不要袒露出来。他的理由是,所有这一切被省略的东西,读者会通过自己的想像加以联接与弥补的。他的叙事极为收敛、简洁,传说他为追求简洁甚至站着写作,不让自己有多余的废话,甚至砍掉那些具有修饰意义和褒贬色彩的形容词。有批评家称他是一个手持板斧的人,将附在文学身上的那些没有必要的“乱毛”统统砍伐掉了。
或许正是这种含而不露的手法,令小说中的对话充满了弦外之音。小说结尾处,当“我”再次催促老人离开、而老人无力动身时,海明威这样写道:
“那时我在照看动物,”他木然地说,可不再是对着我讲了,“我只是在照看动物。”
为什么不再是对我讲了?或许是他不再期待“别人分担他的忧虑”;或许是他想以中断谈话的方式来谢绝年轻人的好意;或许是疲惫得连话都懒得再说了;也或许表明了他决定听天由命不再逃亡了。老人说“那时我在照看动物”,这个信息我们早已在前面听他告诉过我们了,他却依然喃喃自语地重复着。最后说“我只是在照看动物”,这一句只比前一句多一个“只是”,却意味深长。这里面交织着一种“怨”与“冤”的情感:我招惹谁了?我们招惹谁了?为什么要毁了这一切?在这言简意深的话语中暗含着对战争无声的控诉,使小说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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