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陌生的视角
《封锁》选自张爱玲小说集《传奇》。《封锁》具有现代性,在于其采取“陌生化”叙述的实验小说手法。
张爱玲设计“封锁’’场景正是意在制造“陌生化”效果:叙事集中在一段封闭、隔绝的空间,以“封锁,,为中心,各个人物穿插上下场,结构类似于独幕剧,这种“横截面式”的结构,符合胡适所说的短篇小说原则:用最经济的文学手段,描写事实中最精彩的一方面。
在“陌生化”叙述手法的操纵下,《封锁》的故事具有寓言性质。小说《封锁》起首第一句:“开电车的人开电车”,淡而有味,似乎很平常的句子实际并不寻常:主谓的重复表明了庸常的生活周而复始,属于“该是怎样就怎样’’的人类生活常态。“抽长了,又缩短了;抽长了,又缩短了”,“没有完.没有完”,日常生活就是这样重复、无聊、不堪,贫乏冗长的日常生存状态封锁了人们,“然而他不疯”,这句话似乎突兀,费思量,其实是更加显示了人们对日常生活麻木得一无所知。人们日日念叨着钱,斤斤计较于小日子的种种琐事之中。
“封锁了。摇铃了。……切断了时间与空间”。“封锁”成为一食与日常生活失去关联的突然凸现出来的真空状态,日常生活紧密的时空组合破了个洞,敲碎了庸常底子的轨迹。“封锁”创设了一个“陌生化”的故事场景,从一开始就形成了常态与非常态的张力,预示着小说《封锁》.将可能探讨“常与;乍常”的界限及其与人的状态的关系。
在封锁的非常态下,男女主人公突然发现了自己的缺乏与需要:会计师宗桢的“老实人”的缺乏,遵太太旨意,穿着西装,戴着玳瑁边眼镜,手提菠菜包子回家;宗桢甚至自己都不觉察有所缺乏,要张爱玲“培植”的一个因果关系——逃离亲戚“培芝”、向太太报复,才得以发现自己的欲望。翠远的“好人”的缺乏,家里的乖孩子、好女儿、学校的好学生,大学里的英文助教,“教会派少奶
奶”,“很有点讣闻的风味”。张爱玲以“人世挑剔者’’的眼光来审视这些好人的内心世界,不仅揭不了人物深层意识的可怕,而且揭示出人物受这种可怕的心理所驱使的惨痛,从而形成了张爱玲自己的“都市市民凡俗生活世界”。孤独、自卑、失落是张爱玲小说中人物普遍的心理特质。翠远给一个用不很合文法,写吃吃艾艾句子的男生批了一个A,是“因为这学生是胆敢这么毫无顾忌地对她说这些嘎的唯一的一个男子”。她的自卑感很重,她很压抑,可是这学生“拿她当做一个见多识广的人看待;他拿她当做一个男人,一个心腹。他看得起她。”这就够了,在这一点上,翠远有着一丝自己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她在不经意的阅卷中,灵光一闪地突然醒悟到自己与真实的生命如此隔膜,就像《圣经》经过无数种语言最终译成了上海话一般遥远。这可怜的乖孩子“老大徒伤悲”,希冀倾诉,希冀,知心依托,她渴望刺激,渴望背叛自己。
小说经过近半个篇幅的心理剖析、铺陈酝酿,非常态境况下的人物渐渐发酵、扭曲、变形,再一次经历“陌生化”的洗礼:宗桢记得了戏剧化的上车一刹那——撕破的奶粉广告里“胖孩子的耳朵底下突然出现了女人的下巴”,一次日常生活游戏的错觉激发了吕的想像力,原先“整个人像挤出来的牙膏没款式”的翠远被发现‘‘拆开来一部分一部分看,未尝没有她的一种丰韵”。于是翠远和宗桢说
了常日不敢说的话,想起了常日不敢想的欲望。紧接着,在卡车隆隆驶过的声音中,小说突然出现了一个“特写镜头”,两人意外地看见了彼此的脸庞,翠远在宗桢的眼中“像一朵淡淡几笔的白描牡丹花,额角上两三根吹乱的短发便是风中的花蕊”。在陌生化的效果观照下,他们第一次发现了对方,发现了对方的诱惑力,宗桢成了单纯的男子,翠远成了“白描牡丹”般娇羞可爱的女人,两人都一脸红的当儿,爱神的种子不小心掉落地上。爱的时机在于真实感受生活的时空。世界似乎只剩了他们两人,两人之间有了真心,有了“一刻钟情”,激情、梦想反抗着常规的种种框框。
一旦如果以为这小说只是一个艳情的故事,那就大错特错了。张爱玲的浪漫传奇从来就是一个假象,只是肥皂泡,瞬息而逝,会像“乌壳虫’’般‘‘爬回窠里去,不见了影”。因为生活本身容不得浪漫,传奇是“只活那么一刹那’’的,终究要破灭并回到庸常的日子。只有日常生活才是真实、永恒而在的。
张爱玲辛辣的笔墨所到之处,其实意在“反讽”。
宗桢整日为公事忙得没头没脑,到头来也不知道是为谁挣钱,以至于在封锁这样的特定情境,他对一个初次谋面的女子,“十分为难地说出:我太太——一点都不同情我’的肺腑之言……人物的这种孤独感侧重表现人物对人与人之间感情关系的内心体验。人与人的心灵被有形无形的封锁隔绝了。在有形的被封锁的电车中,会计师与女助教互诉衷肠,倾吐爱意,但这一段情缘不过是他或她的
幻想罢了,当有形的封锁解除后,他们又回到无形的封锁之中,仍然是匾路人。张爱玲把玩这些琐琐碎碎的都市生活,并将之演绎为一种文化,对都市凡人生活加以理解、阐释,并悟透了人性中的种种恶习,在看透他们的同时,给他们一份理解与宽容。小说中人与人之间的敌视、隔膜不可沟通随处可见:逃命的奔忙中“铁门里的人和铁门外的人眼睁睁对看着,互相惧怕着”;搓核桃的老头子“有板有眼的小动作代替了思想”,他的脑子也‘‘像核桃仁,甜的,滋润的,可是没有多大意思”;医科学生的人体骨骼图,却被“专家们’’斥之为附庸风雅的立体派、印象派、中国画式的题字。《封锁》的叙述如摄像般冷静客观而且可靠。蒙太奇、碎片化、断裂的切割手法渗透于小说《封锁》实验中,远景近景切换调节,一点一滴的细节没有逃过《封锁》的叙述摄影镜头。
最有趣的是吕吴关系在错位中的蜕变:宗桢为躲避亲戚而被迫调情的话语在翠远听来成了“花言巧语”,使她觉得他是“一个真的人”,多情地为之炽热,快乐;但其实宗桢根本心不在焉,“早忘了,他说了些什么”,言语并无具体的所指;而当亲戚走避后,宗桢却在“她颈子上一粒小小的像指甲刻的印子的棕色痣”的刺激下或是其他强大无意识动机的驱使下,开始了正式调情;接下来,翠远对宗桢无话找话的搭讪以为是有意的奉承,对宗桢的挪走手臂以为是她“端凝的人格潜移默化所致”;翠远渴望着爱情,沉湎于激情的想象中,忘记了观察宗桢在装扮没人同情的可怜角色的“万分为难”,而轻易地表示了“充分了解”;“他们恋爱着了……无休无歇的话,可她并不嫌烦”。爱情戏剧在滑稽模仿中进行。封锁的“切断、停顿”陌生化效果,却造成了“一切再也不会这样自然”的感觉。然而,你以为自然,你以为得到了爱情,翠远永远不会知道吕宗桢迫于“调情”的真相——仅仅是为了躲避穷亲戚的纠缠或其他一些秘密的想法。她最终知道的只是回复正常时空后冷冰冰的现实——“封锁期间的一切,等于没有发生,整个的上海打了一个盹,做了个不近情理的梦”。爱情神话的真相在滑稽模仿的戏剧过程中昭然若揭。真相的流失在于语言掩盖思想,欺骗人;语言缺乏旁证,如吕宗桢对自身状况的描述的可靠性无从推断,他的历史事实上部分地变成一个模糊空洞的能指背景;因为心理指向过程的流失现象,产生了误会。人的一生其实就是不断地与寻求真相作斗争的过程,作品《封锁》无意中暗示了人类追索他人真实意义的企图,面临的绝望与失落。
张爱玲这样评论纪弦的诗歌:“作品没有时间性,地方性,所以是世界的,永久的”,这其实是夫子自道。《封锁》写了“封锁”这一现象,并未提及什么原因、什么背景下实施封锁,作品具有寓言般耐人寻味的性质。
寓言以假托的故事来说明某个道理或教训,常带有讽刺或劝诫的性质。
《封锁》隐喻人性与处境的悖逆:人生的常态对人实际是一种封锁,封锁因此成为人的处境象征;非常态中的人性是开放的,人的自然欲望能够得以释放,并导致激情的突然进发,产生越轨的萌想,从而构成对日常生活的反封锁,激情封锁了平庸。
但张爱玲是厌弃确定性的作家,其作品的结尾大多是没有归宿的反高潮。《封锁》也不例外,它的寓意“封锁”不尽,是开放式的随时等待重新读解的谜一样的世界。
综上所述,张爱玲《封锁》这篇现代寓言实验小说的文学意义,在于它在叙事结构和风格上都试图超越传统的重现现实的方法,希冀采用陌生化的叙述手法改变人们对现实的认识,是一篇具有开拓性的小说。
《封锁》的教学要点在于“封锁”的寓意以及小说的独特叙述手法。《封锁》是一场小说游戏,是一个现代寓言实验小说。张爱玲想实验的是,世界被封锁、隔绝后会有怎样的故事,会有怎样的发现。《封锁》具有现代性,在于其采取“陌生化”叙述手法,在叙事结构和风格上都试图超越传统的重现现实方法,激发人们克服对生活的麻木感,改变人们对现实的认识。张爱玲引导人们在封锁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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